甄荣连连点头，忙道：「臣明白，臣回去后便加快募集物资，必不会拖延赈灾！」
「嗯。」
刘协微微颔首，接着说道：「天气寒冷，地上凉，爱卿还是起来说话吧。」
「不知甄贵人如今的情况如何？」
甄荣谢了谢恩，起身回答道：「回禀陛下，贵人眼下正在家中养胎，臣已命族人悉心照料。」
「贵人怀胎已有两月，大夫说要安心静养，不得受到颠簸，否则恐有小产的风险。」
「臣恳请让贵人在甄氏族内养胎，等到诞下龙嗣之后，再返回邺城。」
说出这句话时，甄荣心中有些忐忑。
若是天子不允的话该如何是好？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天子并没有多说什麽，直接答应了下来：「甄贵人怀了身孕，自然要好好修养。」
「便依爱卿之言，等甄贵人诞下龙嗣之后才返回邺城吧，朕会从宫中调遣宫女还有太医前去照料，让她安心养胎便是。」
甄荣愣了愣，天子这麽容易就答应，倒是让他之前准备的诸多理由和话术都没了用武之地。
不过目的总算是达到了，甄荣恭敬行礼谢恩，然后离开了宣室。
目送甄荣离去，刘协瞥了一眼贾诩等人，挑眉问道：「诸位爱卿有什麽想说的？」
群臣眼神闪烁，皆沉默不语。
唯有诸葛亮上前一步，正色说道：「陛下，据臣所知，甄氏的产业遍布大汉各州各郡，在北方更是堪称庞然巨物。」
「臣不相信甄氏掌握着如此庞大的财富，竟然能被打造陌刀军丶西征这两件事掏空，连赈灾物资都凑不出来。」
「此外朝廷东征西讨所缴获的诸多战利品皆由甄氏负责管理，但臣协助陛下处理奏摺时却从未看见过相关帐目。」
「臣不知如今这国库是朝廷之国库，还是甄氏之私产？」
诸葛亮秉直而言，将心中所想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让周围的其他同僚们脸色都是一变。
这可是诛心之言！
甄氏是最早支持天子的世家，同时也为天子大军四处征战提供钱粮物资，立下过赫赫功劳。
可以说没有甄氏的帮助就没有朝廷现在的局面，也没有如今这般强大的军队。
这也是为什麽即便许多人知道甄氏掌握国库并不是件好事，但始终不曾上谏的原因。
因为实在是说不得。
再加上甄氏一直以来对朝廷也是有求必应，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装备给装备，从未短缺过，所以众人也就对此视若无睹了。
但诸葛亮现在却如此直接地挑明了这件事，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孔明慎言！」
贾诩不断给诸葛亮使眼色，实在是太年轻了啊，这种事怎麽能提？
法正丶杨修丶鲁肃三人都对诸葛亮投去了震惊且佩服的目光，心中肃然起敬。
这才叫诤臣啊！
但令众人吃惊的是，刘协听完此言却并未生气，而是摇头道：「诸位爱卿皆是朕最信任和器重的心腹，但这般实话却只有孔明一人敢说出来，当真是让朕有些失望了。」
「莫非卿等都以为朕是不辨是非的昏君不成？」
这话可就有些严重了。
群臣听完纷纷告罪。
贾诩道：「回禀陛下，非是臣等不愿说，只因甄氏历来办事并无差池，臣等不好妄言。」
「而且……甄氏毕竟于朝廷有大功。」
这算是勉强找到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并没有提甄宓的那一层关系。
刘协淡淡说道：「功是功丶过是过，二者不能混为一谈，朕问的是你们觉得孔明之言有没有道理。」
群臣互相对视，最终缓缓点头。
杨修率先说道：「诸葛尚书所言极是，国库事关社稷稳定与百姓民生，怎能被世家所掌握？」
「早年陛下受制于袁绍，没有根基可言，得甄氏帮助乃是无奈；但如今朝廷大定，国库当归朝廷管辖。」
「此次遭遇雪灾，甄氏代管国库却拿不出物资来赈灾，如此下去恐怕会民不聊生丶国将不国。」
杨修说得还是有些隐晦了，在场的都不是蠢货，谁都看得出来甄氏不可能拿不出这笔物资，只是故意哭穷而已。
至于原因……他不敢深入去想。
刘协沉默片刻，随后对法正吩咐道：「孝直，明日你去一趟无极县，敦促他们募集赈灾物资，顺便查一查甄氏的帐目，看看他们都把钱花在了什麽地方。」
「记得查仔细些。」
刘协似是不经意地说道，但众臣却从这番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查甄氏的帐，这是打算要对甄氏开刀了！
「臣领旨！」
法正犹豫再三，咬牙领命。
这既是一个好差事也是一个不好的差事，办好了能让天子对他刮目相看，办不好的话不仅会被天子斥责，更会得罪甄氏还有那位甄贵人。
郭嘉沉思良久，最终还是开口道：「陛下，眼下甄贵人怀有身孕，此时前去查帐是否有些……不太妥当？」
甄宓怀了龙嗣，但天子却打算在这时候对甄家动手，未免显得有些绝情了。
「那何时才叫妥当？」
刘协看向郭嘉，眼神锐利，「奉孝的意思是等到百姓都因为等不到赈灾物资而冻死饿死了后再派人去查，然后再象徵性地罚一批杀一批，这才叫妥当吗？」
郭嘉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天子认真起来即便是他也会感到陌生，那种绝对的理智和冷漠，让他心生畏惧。
刘协收回目光，有些疲惫地道：「朕已经给过他们很多次机会了，这是最后一次。」
「先从未受灾的地区抽调物资拿来赈灾吧，此事交给孔明你来负责，辛苦你了。」
诸葛亮自无二话，当即应下。
随后群臣纷纷告退离去。
但不久后，郭嘉与贾诩二人又再度折返，两人看着在桌案后扶着额头闭目养神的刘协，默默站在了一旁。
「甄氏在逼朕妥协啊。」
刘协睁开眼睛，眼神中充满了冷漠，「你们说，朕该拿他们怎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