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侯莹迁都大梁后,固然可以交好中原诸侯,但西边的土地,却是注定要失去了。
秦国不断的蚕食扩张,到那个时候,魏国又怎麽可以抵挡呢?
他只是在公叔痤回来后,多次询问他秦人作战的特点,以及秦人在战场上如何勇猛。
公叔痤只觉得这人是在嘲讽自己被俘虏的事,于是更加不想举荐卫鞅了。
而等一切事了,
秋天落叶的时候,
秦君终于要离开了。
他召集自己的子嗣和大臣,让他们能够听到自己最后的命令和遗憾。
太子渠梁扶着父亲的手,站在他身边。
秦君说,「我走之后,渠梁会是新的国君,你们要尽力辅佐他。」
「遵令!」群臣下拜,对太子叩首。
然后,秦君又对自己的庶长子赢虔说,「希望你作为兄长,可以辅佐好自己的兄弟,不要让秦国四代乱政的事重演!」
赢虔叩首,赌咒发誓自己如果有异心,就要遭受五马分户的刑罚。
秦君相信他。
最后,
他询问自己的继承者,「赢渠梁,寡人今天把秦国交到你的手里,你会守住赢秦的社稷,让秦国变得更加强大吗?」
赢渠梁跪下,流着泪说,「渠梁安敢辜负君父!」
秦君点了点头,最后无力的说道:
「寡人最初继位的时候,秦国刚刚经历四代乱政,国力空虚,国威沦丧,诸侯之中,少有尊敬秦国的。」
「等到现在,秦国的国力得到恢复,国威得到提升。」
「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遗憾的。」
「但是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我的寿命却马上要终结。」
「河西的故地,秦国还没有完全收复。」
「西域的新土,秦国还没有完全开拓。」
「我却——.—我却看不到了——」
秦君艰难的拉住太子渠梁的手,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握住,「渠梁,你一定要完成为父的愿望,知道吗?」
赢渠梁泣不成声,只是不断点头。
而在儿子的应承下,十岁流亡魏国,四十岁回国继位,在位二十二年有馀,
期间开辟西域商路,对内稳定社稷,集权拓土的秦君赢师去世了。
继位的新君和群臣评价他一身的功绩,最终追谥其为「秦献公」
博闻多能为献;
惠而内德为献;
智哲有圣为献;
聪明睿智为献。
于是,
秦献公赢师的一生,得到了盖棺定论。
秦国上下素,
敲响的铜钟用自己浑厚长久的声音,将这个消息传遍天下。
天子扁很伤心。
其他诸侯们却很高兴,
这个振兴秦国的君主终于死去了。
而魏侯莹,显然是最高兴的那个。
他在宫室中举行了连夜的歌舞庆祝,并定下明年就迁都大梁的决策。
安邑城中,
卫鞅静静的观察着,期待下一位秦君的表现。
而在洛邑,
好不容易从书山史海间爬出来的何博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还没来得及感受自己收服伊水,终于将自己扎根在大河南岸的快乐,就立马伤心了起来。
「当年我在安邑的水边上,和他钓过鱼。』
「他逃出安邑,返回秦国的时候,也是我划着名船,送他到达的大河。」
「我和这位秦献公,也算是朋友了。」
何博心里有些遗憾,
觉得如果他直接去秦国那边的话,指不定就能留下对方的鬼魂,让他享受死后的生活。
但是现在,
消息传达四方,
已经是来不及了。
明明已经老的要死,但一直没有死掉的太史詹仍旧裹着他的衣服,抵御着秋末的凉气。
他对鬼神说道,「鬼神也会因为人的生死,而感到悲伤吗?」
何博叹息着说,「山里的飞鸟,水里的游鱼,都会眷念树林和河水,何况我一个能跑能跳的鬼神呢?」
于是太史詹劝慰他,「人之生死,是天地的道理。」
「凡生者必死,幼者必衰。」
「就像我一样。」
太史儋指着自己稀疏到没几根的头发说,「从黑的变成白的,然后掉落成了这样。」
「也许这个冬天,我就要埋到黄土之下,去见我的老师了。』
何博跟这位老太史待了一年,有些舍不得他,于是他问太史儋,「你真的不想去蒿里吗?」
「不要。」
太史詹依旧拒绝。
小老头一直坚持自己「遵循自然」的道理。
既然他没有出生的时候,对人间和天地没有任何感知,
那麽在他死后,也应该对人间和天地没有任何感知。
在这纷纷扰扰的人间活到如今,已经足够了。
完全没必要在死后,继续给自己增加苦恼。
鬼神也拿他没办法。
谁让太史儋是老子的弟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