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顶着数道看好戏的目光,僵硬地拽着小少爷,螃蟹似的,横着往一旁跨了两步,试图就此跨出皇帝的视野。
“阿鸢。”皇帝却用那把慵懒但暗含威严的嗓音唤住了她,“过来。”
雍鸢清脆地欸了一声,立马绽开甜甜的笑容,风一般奔过去,一头扎进皇帝单薄却温暖的怀抱,埋着头一通乱拱:“皇阿爹又在钓鱼吗?今天钓到了吗?这湖里真的有鱼吗?刚刚你是不是睡着了?阿鸢吵醒你了吗?”
小孩儿每天都有许多问题,小嘴只要一张,就叽叽喳喳一刻不停。
那谢府小少爷此时倒是稳重多了,一步步正经走来,规矩请安:“皇姑父好。”
雍盛点头,瞥见他泛红的眼眶,伸手用力一刮雍鸢的鼻梁:“说,你是不是又欺负怀风了?”
“我没有,他本来就是个爱哭鬼。”雍鸢狡辩,“就因我的风筝撞了他的风筝,两只风筝一起飞跑了,他就偏赖上我了。我没法儿,只能陪他满世界找。”
雍盛一愣,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放软,笑道:“风筝放跑了,晦气也就放跑了,这不是好事儿吗?”
“但他心疼他娘亲亲手给他做的的兔子风筝,还想多玩两回呢。”
“哦。”雍盛沉吟一声,问谢怀风:“那现在怎么办呢?雍鸢把你的风筝弄丢了,就罚她也亲手做一个还给你好吗?”
谢怀风很懂事,彬彬有礼道:“小殿下无心之失,侄儿不用她赔。”
“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雍盛对自己这个便宜闺女很头疼,扭过脸问怀禄什么时辰了,答说已然未时三刻,遂板起脸来,“都这个时辰了,午课早就开始,你二人怎么还在这里撒欢?”
雍鸢小声嘀咕:“我不想去。”
“什么?”
这还得了?小小年纪就厌学不学好,长大了岂不养成一根废柴?
雍盛清清嗓子,端起当爹的架势,准备对逆女进行一番长篇大论的劝学。
没想到雍鸢自有她的道理,握着粉拳愤然道:“太傅昨日给我们讲了卧冰求鲤和哭竹生笋的故事,教我们什么是孝,要我们学晋人王祥和三国孟宗一样孝顺双亲。阿鸢因为笑话他们笨,不想学他们,被太傅打了手心。”
“……”雍盛心疼了,仔细检视小孩儿的掌心,确实发现了淡淡的笞痕,于是将她抱上膝头,认真问,“那阿鸢觉得他们哪里笨?”
“冬天母亲想吃鲜鱼,就脱了衣服躺在冰上,希望用自己的体温融化河里的冰。冬天母亲生病了想吃鲜笋,就跑到竹林中,扶着竹子哭。这难道不好笑吗?传说故事里都是骗人的,实际的情况是,往往鱼没抓到,人就先冻死了,笋子没长出来,人就先哭瞎了。母亲想吃鱼吃笋,他们就去市集上买啊。”
雍鸢板着小脸儿义正严词。
“那他们要是没钱,买不起呢?或者当地冬天压根就长不出笋呢?”
“皇阿爹好厉害,太傅也这样问呢。”雍鸢抠着手指道,“他们没钱,就应该去想办法挣钱,挣不到钱,买不了鱼,就是他们自己没有能力,同样地,当地冬天没有笋,就托人从温暖的地方代买然后放在装着冰的冰鉴里运过来,这也做不到,还是没能力。所以想要孝敬父母,自己先得有能力,否则就只能天天盼着湖里跳出鱼地里长出笋这样的奇迹发生。”
没想到才六岁的孩子就能想到这些,并这样有条理地表述出来,雍盛哑然,倏地又想起当年也是各种“离经叛道”被老师各种嫌弃的自己,无奈地笑了:“嗯,皇阿爹觉得阿鸢说得很是在”
雍鸢黑白分明的瞳眸一亮,气焰越发嚣张了:“连皇阿爹都站在阿鸢这边,说明阿鸢占理,这次太傅先生必须给我道歉,否则我就不回去听他念经。”
“不过,太傅当然也有他的道”雍盛话锋一转,“皇阿爹再考考你,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假的故事却能流传这么久呢?难道大家都是笨蛋吗?为什么从古至今都强调‘孝道’呢?强调孝道有什么好处呢?唔,先别急着回答皇阿爹,回去好好儿想想,给你……十日时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