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齐昭昀进到营房里,随手指了指:“这儿修建的仓促了些,都督只好将就着住了,我会留几个亲兵照顾都督的起居,有什么事就叫我。”
顾寰的客气话一向不会很多,他天性的热烈并非靠言语来挥洒。齐昭昀起先并不觉得最近是在硬撑,然而看到顾寰的时候却开始觉得疲惫,笑了笑,自己先坐下了,乖顺的答应:“好。”
齐昭昀很少说什么言不由衷的话,但他的言与行向来没有关联,嘴上答应了实际未必愿意麻烦别人。顾寰能察觉这一点,于是干脆抽身去找茶炉,准备自己煮茶。
他自己都称不上风雅,身边的亲兵恐怕也不会照顾齐昭昀这种人。顾寰咬住舌尖,把那个“娇弱”的评价吞下去了。他一路带着齐昭昀北上,这人没有给他添一点麻烦,配合得超出他的预期,要是再这样说根本就是摸黑。
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齐昭昀脆弱。大概是因为对方是货真价实的养尊处优,肤色又比自己白皙,好像一尊釉色澄澈明净的瓷器,因此连带着勾起易碎的联想,何况病病歪歪一整个冬天,怎么也让顾寰对齐昭昀多了几分心悸,唯恐他再出什么事。
齐昭昀越习以为常,他就越觉得这人没有自己照顾不行。
所谓君子远庖厨,齐昭昀既不会做饭,也不会烹茶,他的手和人间烟火毫无关系,只和琴棋书画诗酒茶有关。顾寰从前倒没有料到自己有朝一日对这样风度翩翩的人居然只有焦头烂额照顾的份,竟然不觉得酸文假醋,或实在烦人。
他在这里生火,齐昭昀就在背后看着,眼神饶有趣味,并不火热,但顾寰敏锐的感官还是迅速的察觉了齐昭昀在看自己。他熟练的捅开了茶炉,坐上水去翻茶叶。
“这儿是最近才收拾出来的,给你住,东西倒是一应俱全的,就是要多找找。”他翻出了一只白鹅羽扇,给齐昭昀看了一眼,顺手摆在齐昭昀坐的榻上了,还在他面前晃了一下:“看,还有扇子。”
齐昭昀又对着他笑笑。
他其实不算爱笑的人,多数时候都看起来有点冷淡,只有不愿意说话但又不得不表达友善的时候,才拨冗对人笑一笑。模样倒是很好看,好似高山飞雪变成满池春水,让顾寰颇有一种万一荡漾出来了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的隐隐担忧。
顾寰倒不介意他不说话。他以为齐昭昀生性就是个沉稳的人,恐怕从小到大既没有闹过脾气也不会犯傻,甚至都无法想象齐昭昀曾经是个软绵绵奶声奶气的孩子,是慢慢长大才成了现在这模样。
他找出茶叶,又费了点功夫才找到梅子和姜丝。小将军大概是做惯了照顾自己这回事,在靴子里抽出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匕首,往瓷盘里放了几个梅子,仔细切成细丝,和姜一起放进茶水里煮。
北地风味的茶大概都是这样,含着姜的辛辣,梅子的酸甜。顾寰喝过的茶里还有放陈皮或者黄豆,芝麻的。也有甜口的八宝茶,里面甚至漂着红枣,放很多糖。
丹枫煮的茶里不放梅子,也不放姜,是一盏浓浓的茶汤。齐昭昀大概习惯了这种口味,不过顾寰不照顾他的习惯是有原因的。
姜性辛温,重补暖,入脾、胃、肺经,能发汗解表,温中止呕,温肺解咳。梅子性味甘平,入肝、脾、肺、大肠经,敛肺止咳,除烦静心。两样东西既可以说是食材,又可以说是药材,打从齐昭昀病了之后就一直喝的是这两样东西煮的茶。他自己也不说什么,简直堪称逆来顺受,倒让顾寰原本准备的劝说都成了一场空。
火苗蹿出来,嘶嘶作响的舔着茶炉底,齐昭昀动了一下,伸手拿起鹅毛扇摸了摸。大概是新做的扇子,鹅毛丰厚硬挺,排列的整整齐齐。他默默看了一会,站起身走到顾寰身边,和他一样席地盘腿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