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控制地道:“岁岁相守,那个……百年好合……还有,啊,早生……不是,诶?姑娘?公子?”
池倾一边笑一边拉着谢衡玉的手离开,行走间,她手中的鸳鸯灯晃晃悠悠,轻轻碰撞着谢衡玉的衣摆。她拉住他的手摊开,将花灯放入谢衡玉的掌心,笑言说:“你们人族呀,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我从前在三连城,并不喜欢听。”
谢衡玉紧紧攥住花灯的木柄,低头朝池倾的位置偏了偏:“那……现在呢?”
池倾仰起脸,认真地注视着谢衡玉的脸庞。头顶灯火将他一身素色的常服染上几分暖意,那张因岁月流逝而显得愈发|轮廓深邃的容颜,此刻仿佛也有了昔日柔和温情的模样。
她望着他遮目的白绸,仿佛能透过其瞧见那背后缱绻深情的双眼,他曾经满怀爱意地注视过她,而如今即便表面创口渐愈,其下的伤痕却仍会隐隐作痛。
池倾踮起脚,仰头隔着白绸亲了亲谢衡玉的眼窝,然后抬手覆盖住了他几乎将花灯木柄捏断的手:“他说的这些,我喜欢听。”
她抚摸着他青筋突起的手背,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若是从前,这些话,我可能会亲口讲给你听。但其中几分真假,我恐怕自己也不清楚。谢衡玉,我从小骗人骗惯了,那时候……大家都说,只有真假参半的话才可信。说来惭愧,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后来我对你讲的那些话,我自己也分辨不清真伪。”
“所以,我想少说些话……听听别人说的吧。”
谢衡玉低着头,眉头拧得极紧。池倾等了许久,并没有听到他的回应,以为他想起从前被她欺骗作弄的日子,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去。
“啪!”转眼天边忽然燃起花火,本就骤亮的灯市上空灿然雪亮至极,池倾被惊了一瞬,回神之时,手却被谢衡玉攥握在了掌中。
他站在她身后,像是叹了一口气,在那众人惊呼赞叹声中,在天际接连的烟花声中,低低对池倾道:“辛苦了,倾倾。”
池倾愕然,转头望向他,从不期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什么?”
谢衡玉捏了捏她的指尖,似也有些怔忪:“原本……七年前就该同你说的……辛苦了,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辛苦了。”
如今夜空那一声声烟花炸响,与她曾在唐梨梦中所见的那个逢魔时刻分明极其相似,可不知怎么地,池倾竟然真的完全无法将此情此景,与个幻境联系起来。
那盛大的烟花之响,在她耳畔几近无声,一直回荡的,也只有谢衡玉重复的那三个字——“辛苦了”。
关于她从前三连城的那段过往,真正了解的人屈指可数,而在得知那一切之后,会对她说出这三个字的,从前也只有烁炎一人。
她从未想过,谢衡玉在七苦幻境中,在知晓了她对他那么多欺骗和玩弄之后,还会有一日这样心软而酸涩地与她共同回望,甚至……他甚至告诉她……这些话,七年前他就该与她说。
池倾深吸了一口气,视线中的花灯、烟火与夜幕被难忍的泪水模糊成斑驳潦草的色团,她眨了眨眼睛,泪水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之前最悔恨,最愧疚的日子,
本该在她将长命花重新种入谢衡玉眼眶的那天终结。可是如今,那海浪一样惭愧的悔意依旧不断诘问着她的内心,谢衡玉给她的谅解和爱意似乎有点太多了,多到她这样的人……也开始小心翼翼地自责。
七苦幻境的那些片段,分明该是谢衡玉最痛苦最黑暗的时刻,可哪怕面对着那样满是谎言的画面,他却依然会心疼她,共情她已经过完的苦难。
池倾抬手匆匆抹去自己脸颊的泪水,咬牙颤颤强笑:“都过去了。”
两人手牵手在灯市间穿行,那是一条很长很直的大道,慢慢走的话可以逛很久,随着夜色渐深,空中悬浮的花灯逐个暗淡了下来,人潮不知何时散去,两旁的小摊贩也收拾铺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