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良慢慢说。他的嗓子沙哑得变了音调，语气稳妥低沉地压下来，字句间透着经年的沉稳镇定。

“僭越了。”站着的人扶住都良的手腕，隔着两层锦缎将后者的手臂慢慢按回身侧，接着俯下身，双手分别按住都良肩后的困龙锁枝杈，稍微施力，“嗒”的一声解下了这两截乌黑透亮的冷色金属。

都良垂眼，略抬起些手臂，配合那人拆困龙锁的动作。他紧绷着的面容微不可见地放宽一些，眉梢眼角晕出的浅红颜色明晰得有些艳丽。

那人低下头，小心地按开困龙锁的搭扣。金属悠长的嗡鸣声回荡整个房间，与都良所着同样材质的绸缎礼服袖口垂下，蹭过他的手背。一截金属被拆解开来，丢到地面上铿然作响。

都良没有丝毫凝滞地抬起另一只手，侧头问道：“你姓什么？”他没有等待回答的意思，端着慢腾腾的笃定调子道：“周？秦？吴......”

“秦。”站着的人打断了都良有些戏谑意味的报菜名，动作利落地拆掉下一截困龙锁，转身走到另一侧，双手谨慎地贴上了都良后脊处最为尖锐沉重的一段金属。

失去了看似具有支撑作用的分叉，这段暗沉的乌黑金属依旧固执地悬浮在都良的脊背上方，呈现出荆棘或是骨节的形状，转折处有细小的金属截面吸尽周围的灯光。

站着的人闭了闭眼，按住紧贴都良后颈的金属棱角，双手用力，于一室暖香中握住真空般的彻骨极寒。

盘杂交错的乌黑刑具与黏着的能量源猝然分离，金属震颤嗡鸣声铮然激荡，错觉里有微弱的风扫开帷幕，运行稳定的仿烛火灯光遵循着设定好的频率闪动不定。

都良的瞳仁无法控制地瞬间缩小，脊背晃了晃才维持住平衡。他尝到自己喉咙深处反上来的浓稠血气，感觉陡然失去深埋进骨髓剧痛的四肢有些虚软，铺天盖地腥甜的燥热紧接着席卷而来。他眼前一黑，赶在身体前倾摔倒之前伸出手，紧紧抓住了身侧的床沿。

在站着的人眼中，他的坐姿几乎没有变化，镇定得如同刚刚被服侍着脱下一件轻便的外骨骼。

那人眼神沉了沉，看到都良额间沁出的汗水，就缓慢地平复一次呼吸，将自己拆困龙锁时弄乱的婚服领口按压平整。

都良咬破自己的舌尖。

太热了，血都显出些湿润的凉。

压迫脑域纯能的剧痛消解而去，感知里浸透肢体扎穿血脉的深空森寒摔落成一身虚弱的冷汗。原本被压迫着的热气争先恐后地蒸腾上来，衣料肢体呼吸都是一般无从着力的滑腻，皮肤的触感敏锐又迟钝，他甚至分辨不出是因为失明还是生理反应。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触碰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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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相。”那人的声音落在都良耳畔，平静温和忽远忽近，像是鼻端愈发浓郁的迷幻香气，混乱昏沉无法分辨方向。

都良错觉自己正在高烧或者流血：体温疯狂地集聚攀升，皮肤表面流淌着足以置换神智的触觉，四肢和躯干却浸在汗水深处湿漉漉的冷着。头脑里炸开疼痛的余韵，骨头和皮肉轻飘飘得过分，他悬在粗砺难以忍受的丝绸之间，每一寸钝感的触觉神经都在尖叫。一场钝刀拨弄琴弦般的剧烈燃烧。

一只手搭到都良的手臂侧旁，尚未来得及抚摸或者施力就被都良猛地甩开……力道太小，宽大的衣袖没收利落，绸缎蹭过面前人的手腕，拖拽感微妙得像个挽留。

“哎……”那人无奈似的叹了口气：“前抑制期已经过去了，您也是知道的。”

都良听到自己狠狠咬牙的摩擦声，与感知隔了闷热的一层，软绵绵拖过摇摇欲坠的意识表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