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一阵,礼部尚书吴沛率先收泪,起身奏道:“万岁,太后仙逝乃国之不幸,臣深知圣上悲痛万分,然圣上乃天下之主,身负江山社稷之重责,还请圣上克制哀思,保重龙体。眼下当务之急,是太后的后事,需得圣上拿主意料理……”
众臣也记起了今日的任务,纷纷收泪相劝。
怀禄绞了热帕子来给皇帝揩面,皇帝握着帕子,略醒了醒神,方强撑着精神问:“从前都是些什么章程?”
礼部一一详奏。
说到天子居丧取三九之数要守孝二十七个月时,薛尘远提出异议,称圣上一身系万民之福,政务繁忙,二十七个月委实太长,不如以日代月,用二十七日相代,方不误机杼。
这一下从三年缩到二十七日,自然招致许多保守派的激烈攻击,认为此举有违孝道。
孝之一字协天伦,不可等闲视之。
吵吵嚷嚷许久,皇帝突然点名:“祁卿,你有何见地啊?”
祁昭出列道:“孝之一字,在心。心中有孝,孝服哪怕只在身一日,日日缅怀,此哀不绝。心中无孝,哪怕一生居丧,也不过装腔作势,不足为道。臣以为,圣上之孝,真情实意,日月可鉴,无需区区三年来佐证。”
这大逆不道的话令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薛尘远反应最快,立时接话:“俗语亦有云,孝字论心不论事,论事万年无孝子。陛下勤于政事,一心为公,哪怕只二十七日,太后地下有灵,想必也是极宽慰的。”
有他二人开路,皇帝又不置可否,局面渐渐有了反转,到后来,竟都开始劝皇帝以国事为重了。
皇帝架不住他们苦劝,初还犹豫,终究还是勉为其难地应下了。
接下来又议起太后谥号。
谥号与其人生平事迹、品德、功绩挂钩,不可怠慢,然而常见的那些具有寓意美好的字几乎都议遍了,皇帝挑来拣去就是不满意。
最后他仍是问祁昭:“祁卿可有建言?”
祁昭微微一笑:“太后一生勤勤恳恳,危身奉上,不如拟个“愍”字。”
闻言,众臣面面相觑,大伙儿心中明镜似的,危身奉上曰愍,可祸乱方作也曰愍,佐国逢难使民折伤亦曰愍,这实在……称不上是什么美谥。
“也罢了。”皇帝却颔首道,“母后潜心佛学,定也不喜那些过于张扬高调的谥,朕瞧着愍字倒还合她心意一些,只是一个字显得单了些……”
他看了一眼薛尘远。
薛尘远心领神会:“太后慈仁和敏,敏以敬慎,圣上或可考虑‘顷’字。”
堕覆社稷亦曰顷。
愍顷皇太后的谥号就这么定下了。
至此,太后的一生被定调,明眼人都能从这个谥号瞧出皇帝对太后强烈的不满,但皇帝既保留了太后的头衔和尊号,也没有缩减该有的丧仪,所以表面上人们仍要歌颂圣上是个世所难见的孝子,在这种矛盾与荒谬感中,群臣迷迷糊糊地来,又恍恍惚惚地退下了。
祁昭留下了。
皇帝没说要留他,他也没有提前递牌子请见,但心照不宣的,一个赖着不走,一个也没赶人。
雍盛伸了个懒腰,没个正形地歪在龙椅上,单手支颌睨着堂下之人。
戚寒野含笑,大大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