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家主及时赶到,才勉强将他从狂症发作的夫人手下救了出来。
那日夜里,当家主给谢衡玉疗伤时,他没有哭,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没有说,懂事得让人心疼。
家主深深看着眼前这孩子,问他的第一句话是:“阿玉,你如今怎么想?”
小小的谢衡玉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很疼,父亲。”
谢家家主一怔,终于宽心——因那“父亲”两个字,他便知道谢衡玉不会再纠缠此事。
于是便能作罢,所有亏欠和恩情,都没什么好再计较。
谢家家主重重叹了口气:“你母亲,她是很可怜的,虽有时不太清醒……但她毕竟是你的母亲,你要谅解。”
后来,谢衡玉记得他又跟自己讲了很多话,类似于“谢家会给你最好的一切”“我们会将你当做亲身骨肉一样培养”“你要感恩”“这是许多人求而不得的资源”等等。
谢衡玉默默听着,一一应下,那情绪平和得简直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
谢家家主对他很是满意。
只是最后的最后,那少年终于忍不住,犹豫着,还是问了一句:“弟弟……叫什么名字?”
在此之前,谢衡玉从未听过一星半点和那个早夭的孩子有关的事情。
谢家家主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用与此前截然不同的,沉重、哀恸,却又满是慈爱的声音道:“瑾。谢衡瑾。”
……
那是一个深夜,大雨倾盆。
十岁的谢衡玉一边趴在榻上晾着伤,一边用手指一遍遍地写着那个字。
瑾。
无暇之玉。
而他是“玉”,只是瑾的一半。
他明白了,理解了,认可了……在谢家,他永远只会是谢衡瑾并不完美的替身。
这个名字,从此,是谢衡玉难以逃离的一方阴天。
第13章 谢衡玉望向她的眼神…
谢衡玉从赌坊离开时已是深夜,乱石镇又开始飘起小雪。
已是四更天了,街市的灯火早已熄灭,静谧无人,恍若空城。
路上没有池倾的身影,谢衡玉有些恍惚,朝花别塔的方向走了一阵,才慢慢想起她此刻或许更有可能回了拂绿栏。
与修仙界大多忌讳颇多的修士不同,谢衡玉对很多事物的喜恶都非常淡,他从不会觉得身处勾栏,四戒缠身者便低人一等,更不会因此对他们另眼相待。
池倾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谢衡玉原以为她也不会对勾栏瓦舍避之不及,可今日她在拂绿栏中的种种表现……尤其是那种分明心中厌恶回避,却又全然如鱼得水的姿态,却着实让他有些在意。
尤其,她还亲口跟他讲过,自己并不想去拂绿栏。
因此谢衡玉没有过多思考,便换了方向,径直回头往西市而去。
戈壁干燥,并不似细雨霏霏、空气潮湿的修仙界天都。哪怕是小雪,落在脸上,也是又冷又燥,要等许久才会化水。
一阵风过,无端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谢衡玉在一家尚未打烊的杂货铺前停住脚步,瞧见那铺子外正挂着几件款式简单的挡雨斗篷,不知怎地,竟突然想起池倾那身在冬季显得有些单薄的装束,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