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不论明显整洁了不少的低空和街道,周遭景物全然恢复到了早些时候都良和秦屿勤降落在码头时的模样:悬于水面的栈道井然交织,镂空建筑檐角翩飞,庞然水面连接湛蓝天空,水天之间行人如织,水天之上飞梭如萤。
看到都良半闭上眼睛,秦屿勤默不作声地调暗了舱壁的全景显示屏。
沣河上空的管控措施并未结束,飞梭高度和轨道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秦屿勤熟练地设置速度方向,进入稳定的低速行驶状态后停下手,垂眼看着操作台。
“……都相。”秦屿勤低声说,“……原来都相早有谋划。”
“唔。”都良含糊地哼出一点儿鼻音,停顿片刻转过头来,对着看不清表情的秦三公子揶揄道:“怎么,与你预想不符?”
“……不。”秦屿勤简直声音里都黏着苦笑,“都相远虑,屿勤感念在心。”
都良翘起嘴角,“啧”了一声,抬手拨开了操作台边缘的信息流。
舱室光线又暗沉一分,凭空竖立在操作台上方的全息投影层叠生动,缩小的人形触手可及。
同时响起的是流畅舒缓的合成电子音:“午时一刻,端王唐玉拜谒紫微,陛下亲迎,设洗尘宴于太寰。”
纤毫毕现的立体投影中,面覆白银面具的少年亲王一步步迈上紫微宫千阶陨铁,踏步时铠甲铿锵乍然作响。在他眼光所指的方向,玄色朝服里的帝王肃然而立,十二旒冕笼着白皙剔透的面容。
没去管午时一刻皇帝明明在昏暗的停机坪前和都良叙话,秦屿勤首先盯住了拾阶而上者的身形。眼光从端王的银面具挪到皇帝的十二旒冕,秦屿勤的眉头完全蹙了起来。
都良慢腾腾掐着自己的眉心。
忍了一会儿,秦屿勤终于试探着开口道:“端王殿下……”秦三公子咬了咬牙,接下来的问话一鼓作气脱口而出:“真的比陛下年长吗?”
都良笑眯眯看过来。
秦屿勤额角狠狠跳了跳,条件反射似的后倾脊背,挪得离都良远了些许。他的肩膀和手臂已经绷紧,勉强挑起僵硬的嘴角,小心翼翼道:“都相您就当我没提过……”
都良已经接上了他犹豫的话音:“端王和陛下是双生子。他们,”都良略微低头笑了笑,“虽然一二性别不同,但相貌、身材、声音都完全一样,不检测激素水平很难分辨。”
投影里戴着面具的端王已经走到皇帝面前躬身拜见,覆盖全身的外骨骼重铠碾磨时发出明显的嘶鸣。
“所以说……”秦屿勤怔怔然盯着投放到帝国每一个角落的新闻画面,看惯了的重铠将军陌生得触目惊心,他猛地转过头,细细打量冠冕下的帝王:“这位是……端王?是怎么……?”
都良摇头轻笑,眼神温和地看着投影里站姿妥帖的帝王:“小把戏。”
“面具和外骨骼。”秦屿勤呼出一口气,结论确定后的分析字字笃定,语调也逐渐稳当下来:“端王自少年时便常年佩戴银面具,驻守北疆后定制了重型外骨骼。配饰可以掩盖面貌轮廓和身高体态,以铠甲的质量安装反窥测装置也并非难事……从没有人将陛下和端王的相貌联系到一起。”他侧过眼,试探着看向神色平静的帝国丞相。
“很多年了。”刚刚及冠的掌政丞相弯着眼角,已经很空的瞳孔倒映着全息投影和舱外水天深浅不一的光,将始终紧绷着的面部线条衬得有些温和。他看着模糊朦胧的碧蓝天际,好像能看到风云变幻着的紫微宫门,说出来的调子仍是平缓甚至怀念的:“唐玉他们最开始只是玩闹,有段时间出于安全考虑经常调换,熟练之后我也需要辨别一会儿。”
秦屿勤嘴唇抿得死紧。
战无不胜的镇远将军挟北疆血火归来,以风雷之势威震阳城,为年幼的储君安安稳稳披上玄色朝服——也仅仅是六年前的事。
崇宁六年间,脑部阈值震碎过晟山深空军官学校三台测试仪的少年将领脱下戎装坐镇朝堂,深宫里长大的孩子戴上冰冷的金属面具远赴北疆前线,其双生的半身在十二旒冕下俯视着古老庞然的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