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1章 两个人的孤独(1 / 2)

第791章 两个人的孤独

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一只价值五十三万新元的手表都是大多数人无法触摸的遥远存在。

而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人们对于新奇事物的好奇,又都是相似的。

双年展专门设置了拍照打卡区。

独立制表公司的手表和它巨大的复制品位于打卡区的中央,旁边还有可以让游客合影的公仔人偶,再远处的地方,则是用红色丝绳围拢的桌子。

桌子上摆放着彩铅丶蜡笔丶水彩笔丶油画棒,连传统的中国毛笔和墨水也不缺……它是CDX画廊在一层设置的一个亲子活动区,父母可以带着小朋友去随意的体会绘画的快乐,随意画一些卡通画,打卡留念,画的好的话还有小礼品赠送。

每个打卡活动区域都有不少人,但都不如手表的展柜围拢的人多。

顾为经踱了一圈步,重新回到这里后,人变得更多了些。

他观察后发现。

在展台边停留的很少是形单影只的个人,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复制的大型表盘模型被钟表公司调整成间隔五分钟,动偶机关就发动一次。

间隔五分钟——浮雕表盘上相背而行的男女,就会穿过背影熙熙攘攘的剪影人群,穿过人海,相遇亲吻一次。后方的展台的电子背景板上,还会发出适时的显示出粉红色的泡泡,并配以鲍勃·迪伦所书写的情诗。

围拢着男女们就等到展台旁边,他们牵着手,聊天,谈笑,极富耐心的排队等待,等待着下一次钟表上的男女从分离变为相遇的瞬间,然后在这特殊的「爱情时刻」里拍照打卡。

此刻。

钟表边站着的就是刚刚走入展馆时,排在顾为经前面的那对黑发的拉丁裔男女,在钟表机关发动的瞬间,他们不同于亚洲情侣,豪放的摆出了和背景一样的拥吻造型,引发四周一阵小小的笑声和起哄声。

顾为经之前猜测他们可能是西班牙人,现在看来,他们更可能是义大利人。

西班牙人也好,义大利人也罢。

他远远的望着那对笑着拥吻在一起的男女。看向他们幸福开心的脸,顾为经忍不住的想:若是没有当初的变故发生,他与酒井胜子会不会此刻便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如果知道事情会以陈生林自首的方式得到解决,那天晚上,他还会给胜子发送分手简讯麽。

又会不会有另一种人生的展开方式存在——此时此刻,他正在和蔻蔻站在那只巨大的钟表旁,手牵着手开心的笑着?

会麽?

大概会吧。

他们刚刚一起从地狱般的噩梦中醒来,蔻蔻又从来都是一个轻易就能让人感受到开心的女孩子。

顾为经每次似乎都离这种世俗的,平淡的,宁静的幸福一步之遥。

美满的爱情就在前方,男孩和女孩手牵着手的甜蜜微笑的幻影就在那里,他却在快要接近的时候走岔了路,一不留神转进了遍布荆棘的小道之中。

但是。

顾为经所仿佛看到的那对手牵手的幻影里,他们脸上所绽放出来笑意,又是否是真正的幸福呢。

在这个被摄像机定格下的「爱」的瞬间里,他们全心全意的拥有着彼此麽?顾为经自己在笑的时候,他脑海里真的能完全忘记酒井胜子?

亦或是他不会心怀愧疚?

而蔻蔻,聪明的蔻蔻,她难道不知道他脑海里的一切麽?

她总能轻而易举的看出顾为经的心思。

六月的最后一个早晨,蔻蔻亲吻他,询问他爱不爱自己。

顾为经回答说爱。

他无法回答任何其他的答案。

蔻蔻看了他片刻,却告诉他——「顾为经,你喜欢酒井小姐,你感激我。」然后在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她留下了一个关于爱的笔记本,酷酷的转身离开。

蔻蔻小姐在灿烂笑着的时候,她望向镜头的眼神深处,难道就没有因为他的痛苦而感受到的痛苦麽?

对于蔻蔻,让她陪在自己身边开心的笑,难道不是一件既残忍,又非常的不公平的事情麽。

还有。

喜欢和爱的距离是什麽?

感激和爱的距离又是什麽?

生死相依和让对方拥有更加璀璨光明的人生——哪一种才是真正的关于爱的正确表达?

一百个赞美的理由,一百个等待拨通的电话,又能否填补感激和爱之间的差距?

就算现在。

顾为经决定真的如树懒先生所教的那样,反正你总会伤害到谁,就搞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然后把其他的事情,其他的人全都当成浮云。

假如,顾为经是说假如,他能搞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的话……无论他选择了什麽。

无论他是把蔻蔻留给他的笔记本撕成碎片,把她一脚踹开,冲进马桶,冲去酒井小姐的面前,玩一出请求覆水重收的戏码。

还是他再也不搭理在这件事里一直很无辜的酒井胜子,既然伤害了对方,索性伤害的彻底。

他放了酒井胜子的鸽子,不管不顾,下午直接打上100个电话,等画展一结束,转身买张机票就带着玫瑰花冲去巴黎。

很好。

就算他快刀斩乱麻斩了个乾净。

对于其中一方来说,呵,看上他是她脑子出问题了,被伤害是自找的,关顾为经什麽事,好好反思自己。

可对于另外一方来说,难道这就是公平的事情麽?难道这就依然不算是一种伤害麽。

难道这就是她们的付出所应该值得的回报?

顾为经不喜欢自己的爱人陪在他身边,心中却想着别人。

女孩子也一定不喜欢爱人陪在他身边,心中却想着别人。

爱是相互的。

占有是相互的。

责任也是相互的。

如果你想要收获纯粹的爱,那麽你就要付出纯粹的爱,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只拿责任约束他人,自己却想要怎麽爽就怎麽来,不光是没有责任感的问题,往往,人也无法收获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付出的是权力,收获的是欲望。

而非「爱」。

人可以用权力交换欲望。

但爱也许只能通过爱来交换,它既是唯一的商品,也是唯一的筹码。

而如果爱真的存在,那麽在这个命题里……也许连伤害和痛苦,都是相互的。

「毕卡索一辈子睡了不知道多少个漂亮女人,都是一把年纪的秃头老廋了还在和未成年美少女模特上床,这固然是能让女孩子父母提着菜刀找上门来的事情——」顾为经思前想后,「可毕卡索到底一生中有没有真正的获得『爱』,亦或只是让他以为自己还年轻的激情?」

「什麽叫不愧疚?不接触就不愧疚麽?人是不可能会不愧疚的,难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背着妻子和情人偷情,会觉得愧疚,和别人遥遥守望,就不会愧疚麽?这也太没有责任感了。无论怎麽选,他都会又痛苦,又纠结,所以……我说你侄子现在已经完蛋了。」树懒先生早在敲着小黑板,上爱情教育小课堂时就训诫过他。

真是太有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