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良眼角动了动。

他看不清，但知道秦屿勤做出的这一套陈剑军礼标准得直接可以拉到紫微宫门前演武，那柄投诚效忠的短剑也只是普通的铁剑，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纹加工，规格形状是完全的兵部制式。

整个帝国都知道，比起阳城主星长盛不衰的风雅礼节，以镇远将军之名震慑南北的丞相都良更偏好两疆的军中做派。

“功课做得不错。”都良平着音调颔首，抬手虚接了一下剑柄，“三公子是聪明人……此间事了，我保你一条命。”

“多谢都相。”秦屿勤手腕轻翻，短剑倏忽落回长袖。他的肩膀瞬间塌了回去，没骨头似的向前多蹭两步，站在床边为都良束冠。

都良不蓄发，乌黑透亮的短发只堪堪盖过后颈，额发乱七八糟地散着，垫着的玉色皮肤近乎透明。使用的发冠当然也是简易的，只是笼在脑壳上做个样子。历数几朝臣子，也只有近年权倾朝野的都相国会假发投影一概不用，整日翘着发梢站在小皇帝身旁。

秦屿勤在都良看不到的角度沉着眼光，手指利落地将一绺碎发压进紫金发冠下，细致地正过发簪角度，接着有点儿不甘心似的弯下腰，嘴唇落在都良冰色耳畔：“都相太客套了。其实可以直唤屿勤姓名或者……我表字勉正。”

都良用余光瞄了秦屿勤一眼。

秦屿勤耸耸肩，取了正红色的丝绦为都良系白玉龙凤佩，接着躬身半跪，为都良穿上簇新的长靴。他自己转身对镜，简单抹过眼角眉梢，披了和都良所着同色的外袍，重新站直时发现都良仍旧坐在床沿上，姿势动作没有任何变化。

“我需要一根拐杖。”

都良的声音很稳，吐字清晰又沉郁，仅从话音完全听不出他无法凭借自己站起身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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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屿勤的站姿僵了一下，但立即恢复了自如模样。他长袖轻挥侧回肩膀，面向都良询问道：“都相不介意的话，院里有一副旧的晟山训练用骨骼……？”

“不用。”都良的神色没有因为得知秦屿勤的毕业院校或是秦三公子的窘迫处境有任何变化，他只是稍稍对着秦屿勤点头：“拐杖就可以。你扶着我一点。”

耀眼的阳光落在他的唇角，看起来简直像个清透的笑。

秦屿勤也笑着点头，在五斗橱侧面捡了根轻便简素的藤木拐杖，稳稳当当放到都良手中，另一只手托着都良手臂：“都相慢走。”

他们站起身，走出需要彻底清扫痕迹和残留药物的婚房。困龙锁的碎片散在地面上，和渐远的人影一样，随着窗棂投下倾斜的薄光。

出卧房，过回廊。身边的廊柱雕刻精巧，飞檐翩然如云，能见到庭院里亭台错落流水潺潺，植荷深潭浸透日光。

缓行着的二人都没有哪怕稍分注意。

都良死死捏着拐杖，将全身的重量全移到细瘦的枯木上，借此在无法控制的虚软无力中保持平衡。神经绷成一线，将头脑神智勒得发疼，又偏要做出举重若轻的沉着模样，两相拉扯，简直觉得顶在脑袋上的发冠沉重摇晃得难以忍受。

秦屿勤扶着都良空着的手臂，放慢了步子跟在都良身边。这位筋骨瘦削的年轻权臣根本没借秦三公子哪怕一分力气，手臂只是略搭在秦屿勤的臂弯，看似亲密无间，实际连衣料都没有挨上太多。

都良不提，秦屿勤也就做出恍然未觉的样子，继续贴着都良的耳侧低声说话。

“慕如锦于昨日接任国子监祭酒后，首先签发了推广毓堂五等制的文书，令诸校酌定施行。”秦屿勤顿了顿，补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