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良就似笑非笑地侧过脸，不带感情倾向地说：“我以为秦尚书是你的尊亲。”*

“哎。”秦屿勤伸长手臂，作势要去环都良的肩膀，被后者皱眉让开也不以为意，“都相您也是我的卿……”

都良一寸寸扭过头来。

“……嘛。”秦屿勤耸了耸肩膀，收回手臂走在都良身侧，宽大衣袖相互勾连，中间隔着无法触及的寸许距离。

“家主在与您谈话时看了两次加密终端。”穿过一片假山时，秦屿勤将声音落在都良耳畔，“就是那个墨玉扳指。”

都良稍抬眉稍，笃定厌倦没有疏漏地“唔”了一声，抬着藤杖缓行半步。

秦屿勤眯了眯眼，眼疾手快地抢在都良身前，挡住一块儿从侧面凸出的尖锐岩石。他的手背蹭到都良的袍角，绸缎触感温凉柔顺，高华明秀不可亵渎。

“都相当心。”秦屿勤字句里含着笑意，双手张开以示无害。他后背已经与形状奇巧的粗砺岩石完全贴紧，再没后退的空隙，只得笑容满面地迎上面前人的冰冷神情。

修葺得当的景观山石层叠交错，空隙边沿透出浮成水波的阳光，自四面八方温柔织就，落在背脊挺直的锦衣相国颊侧，将这人精致五官映得如同一具无死无生的玉像。

“都相。”秦屿勤竭力放轻声调，“今日家主如何对我，您也是亲见的。”

都良的眼光落到秦屿勤身上。那双彼此心知肚明作用不大的瞳孔迸出摄人的明光，近在咫尺闪着寒意的灼烫枪口。

“我只能选择您。”秦屿勤将字句绷得很紧，尾音里含着收敛得很深的颤抖，“家慈早逝，屿勤并无外家仰仗，昨日之前尚可庸碌度日……”

他下定决心似的一咬牙，断言地说了下去：“昨日屿勤知晓自身处境，便是再难转圜了。”

“三公子颇有自知。”都良清淡地称赞一句，看不见也无所谓秦屿勤的表情变化，慢腾腾同意道：“说得也是。”

“囚徒和锁链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秦知朔自恃风度、秦屿勤碍于所求，不约而同回避开来的赤裸事实，都良自己说得倒是顺利通达毫无障碍。

“……都相明鉴。”秦屿勤低声说。

“三公子才思敏捷，来日当大有作为。”都良随意摆了摆手，扬起下巴示意秦屿勤先走：“我眼睛的确是不好了，劳烦三公子照看。”

“当然。”秦屿勤苦笑着应了一声，自己绕出岩石缝隙，回身引着都良走出来。

“刚刚你说秦知朔在等人消息……”话一说开，都良便简单粗暴地抛去了所有隐晦繁杂的表达，扶着秦屿勤一只手臂稳当提步，“秦知朔说，困龙锁的事她不知情，你怎么看？”

秦屿勤似乎呛了一下，抬手压住嘴唇，晚了一秒才说出话来：“屿勤以为家主所言不似虚假……困龙锁做得太绝，原是与家主筹划的这份打算冲突的。”

他将无论对谁都难以摆上台面的、昏沉夜里流动氤氲的暗香压在舌头底下，妥帖合宜地兜着圈子表达出来，引得都良嘲讽意味明显地冷笑了一声。

“那你觉得，秦家有困龙锁吗？”都良的问话一刻不停地紧随上来。

秦屿勤慎重地停顿片刻，回答道：“就屿勤所知，秦家和家主都没有掌握困龙锁的能力……但此事不可尽信。”

“当然。”都良笑着说：“秦知朔怕是还打算捏着我这个姻亲扶持绍宸呢。”

秦屿勤的眼皮狠狠跳了跳，欲言又止地张合几次嘴唇，最终还是劝说道：“都相也不必说得如此……”